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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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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次日姜顏是在榻上醒的,她睡眼惺忪掃了一圈,身邊空蕩無人,昨晚一切好似做夢,但那椅子還在老地方待著。

也不知那位少將軍是良心發現了還是又燒得神志不清了。抱也好,抗也好,至少沒叫她幹坐一宿。

大婚第二日,牧老將軍不在府上,他那位發妻也早已過世,府裏沒個長輩,她不知做些什麽,索性帶著丫頭跟胡豆在將軍府閑逛。

她挑了個小亭觀景,不遠處一間廂房窗子未開,沈沈暗暗,牧江就在那片清冷裏坐了一夜,斷斷續續咳了一夜。

他想了許多,前程往事,一樁樁一筆筆挖出來都帶血。

上一世姜顏也是個嬌養的小姐,還是皇帝認的幹女兒,牧江到如今還記得初見時她軟聲說的那句話:

“姜顏連人帶命都交給牧將軍了,好不好?”

可自從入了將軍府,她便一跌再跌,家族沒落遭盡冷眼,牧江待她好了不過幾日,牧老將軍戰死後他扭頭便領軍出征,獨自丟病重她在那吃人的地方跟人鬥被人欺。

也怨不得後來姜顏不顧一切跑來邊疆見他被捉,她只是累了想他了,她哪裏知道路上會碰到烏韃族的人。

那一戰差最後一擊,卻因為這意外亂了一整個局。

牧江冒死救出姜顏,把她送去宮裏養著護起來,姜顏卻又被最疼她的皇帝騙去和了親。

見姜顏的最後一面,她也是一身錦茜紅妝,嫁衣如火,駱駝鈴響在大漠,她把所有委屈都說盡了,惡語相向叫他放手,他一腔熱血被怒火蓋過,手一放,姜顏就再沒回來。

回來的只有一疊染血未寄的書信。

到最後牧江才知道那蠢阿顏為自己才去和的親。

一句牧將軍被擄她就信了,她怎麽就那麽好騙。

牧江雙眸深深,揉了揉眉心。

他的性子被沈澱了一世,早已不同曾經,四年前重生,在賠上一切做下那些決定起,他就沒再想過要同姜顏做夫妻。

他只要姜顏平安喜樂,健健康康,吃愛吃的,玩愛玩的,別跟他這種人搭上關系。

可惜造化弄人,事與願違。

屋外姜顏挑了個風景不賴的小涼亭,悠然自得坐在那逗起了鳥。

下人們也是佩服得很,換做別家千金,早就以淚洗面悲戚戚滿臉愁了,這位倒是一點兒不在意,看得實在很開。

“胡豆,來,今日教你個新詞,和離,多念念,改日當著那又兇又壞的牧將軍多咋呼兩遍。”

“不和離,不兇,不壞。”

“……白養你這只笨鳥了。快跟著學,很兇,很壞,必須和離!”

“不學不學!”

七桃在那看著憋不住笑,四葉垂著眼,看不清神情。

上一世似乎也有只鷯哥,但她也沒太在意,記不大清了。

“孺鳥不可教也,煮了罷,你不咋呼我自己來。”

胡豆滴溜轉著眼,腦袋一歪,跳了幾跳,氣沈丹田。

“我夫君他驍勇善戰,才高八鬥,傲氣淩神,疼我……”

姜顏擡手穩穩捏了它那張鳥嘴。

“夠了你個混豆子!”

這話剛落下,不遠處傳來陣腳步聲,姜顏擡眸,恰好就對上牧江那雙狹長深重的眼。

她因為胡豆學說的那些話有些羞赧,臉上還染著點紅。

誰知道前些日子編出來的那通胡言亂語會給它記住,當初就不該心軟把這鳥帶回來。

混鳥,一點不聽話,氣人本事倒見長。

那頭的牧江頓住步子站了片刻,面上無波無瀾,眸色冷冷,眼皮一掀一落,像是什麽都沒聽著,輕描淡寫丟下一句話後繞著走了:

“日後你與我分房而居。”

姜顏倒也不在意分房,總歸要和離,分了再好不過,就是這話被搶先說了她心裏頭有些氣不過。

她惱著問:“牧將軍就這麽見不得我?”

他身上攏著團陰鷙,啞聲回。

“是,昨夜的話,我說得出便做得出。”

牧江走得決絕,頭也不回,胡豆轉了轉腦袋,翅膀一撲騰飛過去,繞著牧江起了高聲,字正腔圓。

“又兇又壞,又兇又壞!”

姜顏一楞,心說小黑毛這會兒倒是很爭氣。

那一身玄衣的牧少將置若罔聞,多一眼都不曾看。

可胡豆鐵了心要擾他一擾,往人肩頭一落,把那四個字顛來倒去念了又念。

牧江終於皺眉擡手趕了一把,惱裏帶笑暗叱道:

“白養你個小白眼狼,見風使舵的東西,隔了四年會開口罵爹了,你娘教得真不賴。”

這話說得輕,當娘的姜顏在那頭聽不著,她看了會兒,起身過去了。

此人滿身陰冷,胡豆再鬧騰下去,恐怕要把小命給鬧沒,她好歹是個主人,不能見死不救。

“胡豆,回來,怎麽好這麽說牧將軍。”她頓頓,揣著肚裏的窩火脾氣又道,“又兇又壞那是待我這檔子外人,將軍癡情種,一腔溫柔恐怕只給心尖尖上那位。”

牧江聽完這番話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,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。

小嬌兒自己醋上自己了,還挺酸。

他順水一推舟:“是,我只為那人收起脾氣斂起刺。”

即便當個廢物,也甘之如飴。

“既然你心裏有人不想娶,我也不樂意嫁,那便早些和離罷。”

姜顏不是個情願受委屈的主,一通話說得毫無遮攔。

只是“和離”二字出口剎那,她恰好對上那雙深如幽潭的眸,軟骨毛病一出,她腳下忽地沒了力氣。

於是姜顏帶著嘴裏的“離”,軟綿綿地往人懷裏倒了進去,牧江伸手攬得熟練而穩妥,兩人一擁,一個“和”字搭得恰到好處。

姜顏惡人先告狀,貝齒扣唇,扭頭垂眼,帶著雙頰的一片緋紅低聲道:

“牧將軍,望你自重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一身軟肉,當下話語糯糯,眸光泛著點濕意,唇紅齒白,媚色自來,自重一詞丟出去實在叫牧江自重不起來。

那根繃實的弦都要斷。

“是誰不自重?”

牧江冷聲問了一句,姜顏輕悄悄擡了擡眼。

“怨不得我,怎麽,我現在碰你了,你是準備要我這條命了?”

她話裏帶了七分惱羞成怒三分視死如歸,可落到牧江眼裏,只剩一個詞——勾引。

再抱下去,要的恐怕是他的命。

“夠了,收起你那些態勢,離我遠點。”

牧江擰眉丟下一句話後松了手,聲音沙啞,帶著些微不可察的隱忍。

雖說姜顏現在像個故作媚態的狐貍精,但性子沒那麽矯揉造作,一咬牙就發狠把人推了開。

“誰要貼著你!”

她本以為四葉跟七桃會來背後接著她,不曾想另個人搶先一步搭住了她肩。

“小心些。”

牧淮安話語溫柔,自上而下一身白,一派公子如玉的文人模樣,但那手卻很不文人地在姜顏肩頭捏了一捏。

邊上站著的是牧淮安的正房楚鶯兒,丹鳳眼,一開口就叫人聽了不舒服。

“都說姜家小姐沖喜沖得好,一嫁過來大哥便醒了,可謂喜上加喜,怎麽頭一日就鬧起不合來了呢?”

比起姜家家世,楚家低了不知幾頭,可現在同在牧家將軍府,比不過爹媽,比得過男人。

再美又如何,夫君是個病秧子,還冷冷淡淡不疼她。

楚鶯兒那點虛榮心忽地就被撐得當滿。

只要別太過惹著人父母,過過嘴癮也是好的。

姜顏瞥她一眼,拍開肩上的手,對著楚鶯兒淡淡道:

“我跟牧少將合得很,論輩分你該叫我聲嫂子。”

楚鶯兒楞了一楞,沒吭聲。

牧淮安卻是收回手彎眸叫了一句。

一旁四葉看在眼裏,明在心裏,上一世就是這人模狗樣的東西害慘了姜顏,自己一肚子花腸,滿腦輕薄念頭,卻硬是把□□的名頭加在姜顏身上。而那楚家大女兒也是蠢得可以,處處找姜顏的麻煩,惡毒至極。

牧江一樣知道這些破事,見了牧淮安跟楚鶯兒臉色沈下幾沈,眸裏甚至洩出些殺意來。

他前邁幾步手一伸,把姜顏撈回了懷裏,道:

“我跟夫人打情罵俏罷了。”

姜顏:“……”

這將軍倒是跟自己一樣會編,假話說得面不改色。

牧淮安溫溫善善一笑:“那就好,大哥好好養身子,別委屈了大嫂。”

“委屈?我疼她還來不及。你說是不是?心肝蜜餞子。”牧江說完後扣住姜顏下巴往自己方向一帶,霸意淩然,目光沈沈落下,“看別人做什麽,看我。”

姜顏被迫對上他視線,腰身一軟,又靠了上去。

在不知情的旁人看來,這兩人實在甜甜蜜蜜如膠似漆。

楚鶯兒自知沒趣,沒再多待,而牧淮安走時又看了他們一眼,裏頭裝的盡是輕蔑。

一個滿身病的廢人能撐多久,這府上的人跟物件遲早都歸他所有,那溫玉暖香的美嬌娘也是。

牧江知道這人七七八八的心思,他並沒幾兩善心,血是冷的,人是狠的,重生後也不是沒想過一刀了斷這兩人。

可再轉念一思量,這麽做太便宜這好弟弟好弟媳,得讓他們活著活不安生,死又死不太平。

等牧淮安楚鶯兒走後姜顏嘀咕了一句:

“有心上人你還跟我做戲搭子?”

牧江啞聲一笑。

“你這搭子不做得挺好。”

雖說姜顏看不慣自家這位性格古怪的病秧子夫君,但更煩那種陰陽怪氣話裏帶話表裏不一的家夥。

就剛剛被捏一下肩,她都嫌惡心。

“那是你弟?”

“嗯。”

“一家子怪人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對了,之前那話還沒說完,三日後我回門,之後便和離吧。”

牧江默了許久才開口,幹幹凈凈只一個字:

“好。”

姜顏埋在他懷間,暗自回味著那句“心肝蜜餞子”,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地問:

“牧將軍怎麽還不放手?”

“犯病了胸口疼,你別動,我緩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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